妻瞳瞳瞳瞳瞳瞳

我的意思是,你爱吗?

扣扣:821794303

【沙乔】恨,死亡,与墨西哥转盘(中)

阅前预警:全文1.4w字

                 有暴力描写,脏话描写与原创NPC登场,逻辑混乱

                 原本说是七月写完的但我太高估自己了…………总之预祝大家2023年快乐


  距离乔治荣格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距离他被交出去还有16个小时,而距离乔治与桑德兹爆发出真正的争吵,则还要再加上3个小时。

  乔治捡起地上桑德兹的衣服搭上自己的手臂。这是什么时候的?他皱着眉思索着,似乎三天前看桑德兹穿过,但具体是不是这件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桑德兹喜欢把衣服随意乱丢,但乔治忍不了他这点,毕竟后者可是连钱都要规规整整摞好锁进房间的人,对这种随性的容忍度为零,甚至还可以再往下跌几个指数。

  于是他把这件灰色的薄短外套卷好,愤恨地扔进了洗衣篓。

  在这十几天里,桑德兹说是好心提供住宿,实际上就是把他囚困在这里。他现在每天早上醒来,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数今天天花板上又掉了几块儿墙皮,以及看附近小孩儿玩幼稚的游戏。在过去的两百多个小时里,桑德兹很少待在这儿,但每次回来都毫无疑问带着一身伤和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而乔治也会如过去的两百个小时里经常做的一样,把桑德兹按在沙发上,强迫性地用几乎快过期的酒精帮他消毒,桑德兹对此嗤之以鼻,有时候他甚至会在乔治给他包扎的时候打开电视,听着那些他根本不可能看见的画面就为了盖过乔治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拖着后者在电视前浪费两个小时,从硬汉西部片一直听到墨西哥城市旅游指南。

    “听着。”在不知是哪次桑德兹又踹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门,身上那件深紫色V领衬衣几乎半边都被更深的暗色晕染的时候,乔治拽着他的衣服,难得地提高了音量喊道“我他妈可不在乎你死在哪儿去!但是该死的,别这么糟蹋你的衣服!”

    “为什么?”桑德兹嘴里还叼着烟,吐息间浑浊的浅灰全喷在乔治的金发上,而罪魁祸首只是咧开一个笑“我自己的衣服,我他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摘下头上戴着的白帽,扣在乔治头上,后者只感到头顶一阵发痛,或许待会儿就会因此掉两根头发。乔治白了桑德兹一眼,但又记起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瞎子的事实,自讨没趣地撇撇嘴,开始把棉签往碘酒里蘸。

  “你到底又和哪个帮派打架去了?嗯?难道你遇见谁都跟遇见我一样,把枪塞别人嘴里逼别人同意?”他持着棉签覆上伤口,不深,但是很多,大多数是刀伤。他突然诞生了一种想法,想用棉签就这么挑开桑德兹伤口上的皮肉,用小小的木棍再给予对方一次痛苦的洗礼,虽然乔治明白要是这么做桑德兹绝对会拿枪毫不犹豫毙了自己,毫不犹豫的。

  桑德兹啧了一声,显然是不打算告诉乔治。他推推墨镜,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杜松子酒,但够不到。“把那个给我拿过来。”他说,于是乔治拿起桌子上的酒塞进桑德兹手里,酒的外壁很冰,似乎完全没染上墨西哥该有的热度。桑德兹一饮而尽。

  乔治的动作很快,虽然平心而论他根本不是做这块儿的料。纱布裹得乱七八糟,绷带缠得歪七硕八,乔治怀疑如果桑德兹的眼睛还健在,看到自己的包扎水平,会不会暴起又上演一次龙舌兰酒的冲突,好在桑德兹不在乎这些,而他可怜的眼睛也早就逝去了,完全可以放心。

 回忆与现实中的乔治同时叹了一口气,他收起心绪,就此中断追溯过去。和桑德兹在一起总是让人头脑发痛——生理和心理意义上双重的发痛。

  “……”乔治默不作声地把洗衣篓哐当一声甩进卫生间,接着把扎起的长发拆开,金色的长发重又铺在脖颈上。墨西哥的夏日还是太热了,乔治虽然能够勉强忍受,但远没有到适应的程度。他看了看天色,似乎不是很早了,如果桑德兹今天不打算回来,那乔治也不打算动厨房中的灶具,做那些自己一点儿都不熟悉的,被桑德兹称之为“带有强烈美国人偏见的墨西哥式垃圾”了。

 乔治耸耸肩,随后熟练地蹲下身去,皱着眉提起那堆衣服倒进洗衣机,驾轻就熟地喃喃着每天都大意相同的抱怨: “……这些衣服放在这里他也不会洗吧……妈的,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在干事……”

  “就凭你打不过我?”

   身后突然出现的桑德兹的声音吓得乔治手一抖,就差没把洗衣篓也一同掉进洗衣机里,他有些愤愤地转过头,还没开口,就差点被桑德兹丢过来的沉重东西砸到,他赶忙扑上前去接住,定睛细看后差点因为震惊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是把左轮手枪。

  “你他妈搞什么……”

   “呼,你到底能不能闭上你的嘴然后冷静下来?别他妈逼我动手。”桑德兹挑起一边眉,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几乎接近嘲弄“仔细瞧瞧它。”

  乔治顺从地低下头,把枪翻来覆去地打量着,从枪身到枪托,每一处都细细打量——如果这枪突然解体然后爆炸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毕竟给他枪的人可是天杀的谢尔登 桑德兹。

  “你到底——”

  “咔哒。”

   乔治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金属指向了他的前额,即使隔着一层细软的金发,也同样冻到皮肤发痛。桑德兹持枪指着自己,这一点错不了。

  不详的沉默凝成固体,沉甸甸地浮在四周,随后桑德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得意的笑意,突兀地出现在空气里:“你要知道我扣下扳机的话,你就去见他妈的上帝咯,对吧?”

  乔治没回话,甚至没有颤抖。他只是过分冷静到不像他自己一样,伫立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讲。

  “在那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我们大名鼎鼎的乔治 荣格先生。”

  乔治仍旧没回话,这让桑德兹在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他妈的出什么毛病了?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完的。

  “乔治 荣格,在我问你那些蠢问题之前,让我再告诉你一个对你来说该死的不幸的消息——距离你被交出去,只有他妈的一天啦!”

  “……”

  “你他妈的不理我?好吧,随你妈的便。第一个问题,在你开车带我和我的蠢货们去见卡斯纳斯帮时,你不会试图踹我们下地狱,对吧?”

  “……为什么是我开车?”

  “因为即便我他妈可以走,我还仍旧是个瞎子,你个蠢货。会还是不会?”

  “……你他妈见鬼去吧。”

  “很好,你很知道我不爱听什么!那么第二个问题,在你被交出去的时候,你保证会对我们的计划守口如瓶对吧?”

  “……有本事的话你到可以猜猜看我会不会这么做。”

  桑德兹歪了歪头,头发卷曲着落在肩上,没有载体的无形视线锋利地钻出墨镜瞪着乔治,而后者仍旧冷静地反常……不,倒不如说是习以为常了,他甚至开始摆弄套在手腕上的橡皮筋。

  “嗯哼,嗯哼,最后一个问题。”

   桑德兹微微笑起来,不习惯微笑的面目肌肉僵硬又生涩。

  “我们提出的所有的条件,你都会全盘接受是吗?是不是,乔治?”

  乔治在金发的隐藏下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全盘接受”,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拿枪指着他的人的霸王条款,然而他还没开口,顶在前额的金属就移开了。一种更为动摇的不安划过乔治困惑的思绪,他一甩头撩开头发,紧锁着眉向桑德兹看去,几乎是下意识缩了瞳孔,所有的镇定崩垮成齑粉。

  桑德兹拿着那把枪(直到这时乔治才发现那是把和自己的枪很相似的左轮)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带着一种乔治不想探究也不愿探究的扬眉吐气,居高临下地用那独有的无载体视线切割着冷汗直冒的乔治 荣格。后者紧紧握着拳,从墨西哥的盛夏直掉到西伯利亚的寒冬,连眉心都在不断抽搐。

  “我再问他妈的最后一次吧,我们的条件,你会全盘接受吗?”桑德兹将枪口往皮肤上又贴紧几分,红棕色的卷发看上去就像给左轮缠了一堆松垮滑稽的复活节彩带,他仍旧神色自若,嘴角笑意不改,窗外的夜色悄无声息渗进来,让他看上去像个过气的摇滚歌手,而不是个罪犯或者赌徒。而乔治完全不明白桑德兹想干什么,心跳快得能跳踢踏舞,他沉默着,圆睁着眼,几乎不敢直视桑德兹和他自己,可是又不得不看着。

  “看样子你是想拒绝。”桑德兹耸耸肩,摊开空着的那只手,随后毫不犹豫地,准备扣下扳机。

  接收到这一信号,乔治的面色顿时苍白,他恼羞成怒地揪住桑德兹的领子(桑德兹的锁骨和乔治的肩膀撞了个结结实实),泄愤似地摇晃两下,差点晃得桑德兹站不稳,把枪甩到地上去。

  “我知道了,我他妈答应你,你满意了吧,谢尔登 桑德兹!”乔治吼道,似乎有什么晶亮的液体慢慢滑到下颚“我他妈答应你,现在把那该死的东西放下!放下!”

  现在他的手一点儿也不稳了,每动一下活像要散架似了的发颤

  桑德兹心满意足地发出“哼”声,乔治分明看见对方又闪过那种最经典的戏谑笑容,那种不人性不道德的看傻瓜似的笑容,接着,桑德兹扣下扳机。

  乔治霎时下意识闭上眼往后猛缩,生怕飞溅出的脑浆和血水会扑自己一脸,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桑德兹猛然爆出的嘲笑,以及一阵姗姗来迟的恼怒。乔治睁开眼,咬牙切齿地一把将桑德兹推开,转转手腕一拳挥过去:“你他妈——桑德兹——你他妈个该死的混蛋——”

  桑德兹往旁边一闪,轻而易举回避了过去。他嗤嗤地低笑着,随手把那把左轮扔到一边,枪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又死板的撞击声:“没子弹,没错儿,顺带一提,你的那把也没有。”

  “你强迫我答应了些什么——!我他妈以为你要自杀——”乔治抬高声音叫道,作势又要朝桑德兹扑过去,那双原本惊恐呆滞的眼里此时满是鲜活又透彻的怒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你自己做筹码!”

  桑德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屁股跌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电视,白色细条纹衬衫堪堪盖过他被缠了几层的腰腹:“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习惯了威胁,那我总得想点儿新蠢招儿啊!”他问“看在操他妈的上帝的份上——如果真有那东西的话,你觉得我像是会自杀的人吗?瞎眼的人到底该死的是你还是我啊?难道你这混蛋很在乎我的死活?”

  桑德兹的言语一下子阻击了乔治的动作,甚至无法再让他喷发出一丁点儿恶意。是啊,桑德兹是生是死,对于他乔治 荣格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在十几天前,桑德兹把自己按在桌子上,倒下比太阳还炽热的龙舌兰的酒的时候,他们亲手浇筑了这份关系的基调——纯粹的仇恨与不完全的利用。但是看到桑德兹拿枪毅然决然地顶上自己的那瞬间,乔治 荣格惊恐地察觉,自己感觉到竟然是沿着脊椎攀附而上的恐惧与不安。这份情绪快准狠地,子弹一般射入他的脑袋,一下子浸入他的思维。

  乔治抿抿唇,心虚地移开视线,避开了桑德兹的问题,后者高高挑起的眉几乎要没在发际线里,乔治连忙在脑海里左翻右挑,只为了能找出一个转移话题的动向。“为什么要给我枪?”半晌过后,他问道。

  “为了让你在被送出去时有能力自保?”桑德兹点起一根烟,循着乔治的声音,往对方的方向缓慢地吐息“拜托,我们他妈可没真打算把你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桑德兹怪声怪气地拉长声调,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此时向下斜了一个角度,比成手枪的姿态正对着乔治,乔治甚至能看见桑德兹仍旧夹在指尖的烟簌簌往下落灰,闪烁不定的火光无规律地律动“把你这狗娘养的交出去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我们不会真把你交出去,留着你还有很多好处咧。你要做的,就是在接近那个狗杂种的时候,猛地往旁边开一枪,接着好吸引注意力让我们冲进去,明白?”语毕他猛地抬手重锤沙发的扶手,生锈的软垫流沙一般陷了下去,再带着空气舒展的噗噗声回正。

  “……居然如此你他妈干嘛不早点跟我说。”

  “是你先瞎猜的。”

  乔治恶狠狠地瞪着桑德兹,这人回嘴的能力真是高超到炉火纯青了!乔治好奇当时桑德兹的女友为什么要挖了他的眼睛,明明拔了他的舌头大家都会快活许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理理因为一身冷汗而湿哒哒的衣服,毫不客气地挤在桑德兹旁边,故意蛮横地夺取桑德兹在沙发上的领地,桑德兹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朝旁边挪挪,接着塞给乔治一堆丁零当啷的金属壳,乔治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记住你刚才他妈的承诺的。”

  “明明是被迫承诺的。”

  “都一样。”

  乔治摇摇头,不再理会桑德兹的那些疯言疯语,抿着唇将视线投向面前雪花屏沙沙作响的电视机,略微鼓起的液晶屏幕让桑德兹和他自己都活像刻在了巨大的凹凸眼睛里。这种疯狂的幻想直到桑德兹左按右按,《第一滴血》的电影画面抹去倒影,吞下那些吓死人的假想,乔治才终于松了口气。

  电影里,炮声轰鸣,希尔维斯特 史泰龙的剪影缓慢又坚定地逼近。


  此时距离乔治 荣格与谢尔登 桑德兹和平的电影之夜,已经过去了8个小时。那天他们“看”电影看到很晚(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是听到很晚),明明不感兴趣却还是硬撑过了最后一部《第一滴血》。桑德兹边听边咂嘴,说听上去真是糟透了,乔治翻了个白眼,回敬道如果你能仔细看看画面说不定能改观,但实际上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些片子,他和桑德兹只是坐在这儿,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来固守最后的平淡。

  乔治上楼去睡觉的时候,透过楼梯间的缝隙瞅见桑德兹还坐在那儿,发白的蓝光给桑德兹的脸勾上层白边。墨西哥凌晨五点的夜晚很黑,而房间里则看上去还要黑上两个度,桑德兹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黑与白的分割线,一头棕发似乎都被泼成了黑色。

  乔治摇摇头,接着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第二天下午两点他起来时,桑德兹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电视还开着,此时又恢复成了紊乱无序的雪花屏,乔治快步走上前,捏住电视按钮往左边旋转,直到电视的屏幕变黑。“走了也不知道关电视。”他抬手用掌根揉揉太阳穴嘀咕两声,下意识向身后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但是桑德兹没有出现,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乔治几乎是紧绷着长吁一口气,在察觉到自己如此紧张的瞬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慢慢踱进厨房,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剩下,能让他应付下迟到的午餐,却发现桑德兹吃剩的半个塔可丢在那里,烧烤酱已经粘稠变冷。

  乔治认命地收拾东西,洗盘子,不知为何脑袋里满是昨天桑德兹坐在沙发上的样子,那种陌生与古怪感盘踞着,与桑德兹一直试图表现出来的随性暴力不尽相同,却又不是毫无关联。他在水管下移动海绵擦拭的动作顿了一秒,桑德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样子?他到底在想什么,乔治一点也不了解,却需要了解,而乔治也愿意了解——一开始是出于保命,现在却出于纯粹的好奇心。

  “……”盘子已经被擦得发亮,于是乔治放过了他们,转而站在水池边,专注地对着无云的蓝天发起呆来。看来距离桑德兹交出自己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毕竟他让自己做出了那样的承诺。记忆里桑德兹昨日毅然决然假装自杀的动作那么干脆又利落,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乔治会惊慌,会恐惧,会投降。但实际上就连乔治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拒绝桑德兹的离去,那一瓶滚烫的龙舌兰酒以及随之倾斜而出的恨意似乎被冷冻珍藏了,接着粘在了冰箱内壁。

  事情已经至此了,他已经陷得太深,了解得太多了。桑德兹从没提起过这一切结束之后,乔治会去哪里,乔治也从来不问,心怀恶意地逃避自己必定要考虑的未来。他会离开吗?桑德兹会接受自己的离开吗?乔治一直认为情感是相互的,人与人之间就算沉默不语,想法也会彼此渗透——桑德兹可以选择他自己潇洒地甩手走开,踏入不知道哪片国家的土地,掉进不知道哪儿的地狱,可是乔治呢?他会任由乔治这么做吗?

  乔治就这么一直托着脸,蜜色的眼眸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眨动。窗外小孩子玩闹的嬉笑声锯子一般将房子捅了个对穿,却丝毫落不进乔治的耳朵,他的目光轻浅地放在那些古铜色肤色的小孩身上,冷得宛若冬日里亚特兰大的日光,与火热躁动的墨西哥全部割裂开来。

  桑德兹急冲冲撞开房门的时候乔治还以为是自己发呆了太久,以至于看到了从幻影中跑出来的鬼魂,他自觉丢人却还是忍不住“哇啊”地叫出声,从厨房的洗手台上猛地跳起来“你他妈出去的时候没锁门?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给你解释了。”桑德兹简略地回答,接着一把揪过乔治的衣服,动作很大,导致乔治几乎直接磕上桑德兹的肩膀,乔治震惊地睁大眼,眼眸与桑德兹漆黑的墨镜直直相对,后者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地倒出一大堆仓促的语句“你的枪在哪儿?我给你的子弹在哪儿?两分钟,带上那些东西,然后滚到车里去。”

  “……我知道了,现在放开我。”乔治猛一用力挣开了桑德兹的钳制——这倒让乔治有些意外了,毕竟桑德兹在之前从来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乔治胜过自己——从口袋里掏出那些子弹,一颗一颗填入弹匣。金属碰撞的声响似乎让桑德兹短暂地安静了下来。这种魔力一直延续到他们共同数完六下,桑德兹又变得焦虑和燥怒起来,他重又伸手紧紧攥着乔治的领口,但这次无论乔治怎么努力都挣不开:“没时间让你在这儿做些姑娘似的打扮了,跟我走。”

  “你他妈……倒是放开我的衣服啊,领子被扯大了难道你给我修吗?”乔治被迫趔趔趄趄地跟在桑德兹身后亦步亦趋,喊叫近乎无语地一路拖长。桑德兹走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乔治以为自己不是在走,而是被桑德兹拖着飞了。但桑德兹倒是置若罔闻,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直到周身的景色都被模糊成抖动的色块。在似曾相识的混沌里乔治听见拉开车门的吱嘎声,接着他便被恶狠狠塞进充斥着霉味儿的车里,头“咚”地一声撞上方向盘。但好歹整个世界的色块运动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停止了增长的苗头。

  “开车,我会告诉你怎么走。”桑德兹坐上乔治旁边的副驾,用力拉上车门,力气太大以至于乔治目瞪口呆地望见自己身旁的玻璃哗啦啦颤抖了片刻。他愣了半晌,疑惑中渗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桑德兹,你的脑子还没问题吧……?”

  “我他妈当然没问题,现在快走!”桑德兹的眉心出现一道明显的沟壑,他“啧”地咂嘴,从白色细线衬衫(似乎是他昨天穿的那件)的袖口里抖出银色的打火机,点起一根烟后就这么夹在两指之间,似乎呛人的尼古丁是他的头脑镇定剂一样。桑德兹头靠着椅背,棕红的乱发凌乱地盖在脸的半边,生硬地阻断了乔治窥伺他面庞的举动。那种不可撼动的沉重静默重新沉甸甸地扩散在空气分子里。

  “卡斯纳斯现在就要你。”半晌,桑德兹开了口,而乔治手一抖,直接按在了方向盘的喇叭上,刺耳的鸣叫让那些在玩耍的孩子们都为之一震:“什么——现在——?可是我他妈,我他妈甚至还没准备好——”

  “没时间给你准备了,乔治。”桑德兹抬手,干涩的唇叼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烟,竟然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丝乔治可理解的理智“你就只是开车就好了,过了前面该死的房子之后右转弯。”

  乔治照做了,他瞪了桑德兹一眼,拧转一直插着的车钥匙启动了车子。发动机运作起来后那股霉味似乎更重了,还夹带着一种特殊的汽油味,更别提桑德兹的纸卷烟一直飘散着的烟的味道,几乎叫乔治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向对乔治的脆弱大放厥词的桑德兹此时却选择了沉默,他只是摇下半个车窗,手肘虚虚搭在玻璃上方,仰头直对着铺洒下来的阳光,除了指路之外不再开口,顺带弹了一路的烟灰。

 

 当他们终于停在目的地时乔治感觉似乎开了一辈子的车,但是据车上一闪一闪的电子时钟(乔治怀疑它们对应的似乎并不是现在的时刻)显示,不过才半个小时而已。桑德兹率先下了车,甩上车门的力气不减反增。乔治抿起唇,颇为不安地把左轮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左手,传递的过程中差点把枪摔在车座上。如果桑德兹有眼睛,白眼估计已经翻出墨西哥,翻出美洲了。但是他没有,所以他只是拉开乔治的车门,接着捏起那把枪,轻巧地塞进乔治的衣兜里:“别折腾那玩意儿了!赶快滚下来!”

  “给我仔细听着,我只说最后一遍,进去,和卡斯纳斯交涉,成功了最好,但是你是个没脑子蠢货,所以一定会失败,那时候就把枪拿出来,躲起来,然后,砰!我们说你是一个人来的,但是我们会找个合适的位子看着你表演,然后冲进去,明白了吗?”桑德兹拍拍乔治,压了嗓子,语速因为过快听上去活像条蛇在吐信子,乔治真想告诉他其实英语不烫嘴——慢着。

  “可是我该说什么?我他妈一点儿都不会西班牙语啊!”刚站上地面的乔治慌乱地回身想抓住桑德兹,但后者灵巧地一闪,轻松躲过了乔治求助的手。

  “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咯,fuckmook。”桑德兹扬起嘴角,乔治又看到闪耀的十字形反光亮闪闪地镶嵌在他的墨镜上,亮得他恍神。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桑德兹伸手倏然一推乔治,乔治猝不及防,顺着惯性往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最后背部撞开铁门,挤出一条缝隙,让他伴着铁门刮动地面的噪声跌倒在水泥地上。

  “乔治 荣格先生?”陌生的男声带着微妙的西班牙口音,准确无语地用英语叫着正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乔治,被叫到名字的人拍拍锲而不舍粘在裤子上的灰尘,故作严肃地点头应允“是我。”

  “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那男声继续着,即使说着赞允的话语,那语调却一点起伏都没有,乔治回过身,借着从门缝挣扎进来的光,勉强能看清面前的人,与自己到底身处在怎样的危机中。

  说实话,在乔治无数次的想象中,卡斯纳斯应该有着典型的中年墨西哥人外貌——皮肤因为过度的日光晒成古铜色,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会穿着亮黄色的印花衬衫,说话喜欢叼根烟弥补自己在身高上的气势不足。但是事实却大相径庭,卡斯纳斯的身高与乔治相差无几,面容看上去甚至比乔治还年轻许多,一张苍白疲倦的面容上活像开了两个窟窿钻出了一对死灰的黑色眼眸,长度到耳边的黑色直短发倒是确实梳得一丝不苟,末尾却可疑地漂染成了白色,乔治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才宛若生锈机器一般伸出手来:“……您好?”

  “您好。”卡斯纳斯微微点头,握上乔治的手,他的手冷冰冰的,好像火热的温度在这人身上全都被反弹出去了,乔治打了个寒噤,不留痕迹地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背后。他开始怀念桑德兹了,至少桑德兹的手摸上去总是热的,虽然有时候热得过了分。

  卡斯纳斯同样收回手,将它们插进皮衣口袋,大夏天的他却身着一件看上去热得过分的长袖皮衣外套,谁知道里面还有多少件衣服!乔治抬起眼,不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这太颠覆他的想象了。卡斯纳斯却宛若没有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只是迈开步子,开始沿着整间屋子悠闲的漫步起来。乔治皱着眉,自觉无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桑德兹说您是个很有个性的人,荣格先生。”卡斯纳斯平淡的嗓音从前方飘来,他带着乔治走过一堆捆在一起的汽油桶,踢开一堆交叠在一起的斧头开辟出一条道路,乔治在他身后耸耸肩:“桑德兹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是的。”卡斯纳斯表示出些许赞同的意思“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当他说出有办法把你弄来时,我确实是有些吃惊。关于今天如此仓促地让你前来,我深感抱歉。”他又轻巧地跨过两根撬棍,乔治眯着眼,尽力在不存在光线的房间内部看清里面到底有多少让自己受到威胁的杀器:“其实并不是我自愿来的,是桑德兹那个混蛋他妈的骗我,我才会在这儿,希望你也能弄清这一点,在这儿并不是我自愿的。”

  “是啊,我很清楚这一点。”卡斯纳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乔治,在这黧黑中似乎只有他的头发末端在发出微弱的亮色,他靠上一旁的墙壁,乔治发誓他听见了墙皮剥落的声音。

  “您要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采用这种方法。”卡斯纳斯操着他平缓,冷淡的声音填充了这个空间“就像我现在必须要用这种奇怪的口音讲话一样,都是万不得已时的必要措施罢了,这样说会让您好受一些吗?”

  “什……你不是墨西哥人?”乔治略略向后退了一步,信息量猛地向他的大脑射击,经过短暂的思维审判后陷入一团无解的混乱“你……你不是卡斯纳斯?”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他几乎倒映不出任何事物的黑眸里就连乔治的影子都并不存在“卡斯纳斯是一个帮派,并非我个人的名字,荣格先生,桑德兹给你的信息大概有些误差。”这下微妙的西班牙口音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正的英国口音“考虑到他的个性,这样做也并不意外。”

  “那你来是做什么?别跟我说是来这样跟我谈心。”乔治又拉开点距离,犀利的眼神直割向面前的男人,后者偏着头,带着逐渐变幻内容的视线,直起身来又摇摇头:“……真可怜,明明没有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浪费的。”

  “……你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荣格先生。”他半睁着眼,视线飘忽却笃定地钉在乔治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吐息得平静“我来这儿是为了让你不再存在,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杀了你。”

  乔治猛吞一口唾沫,面前人的话语活像把刚才踢开的斧头,一下便砍去了他半截身子,而剩下的半截又被人剁成了碎块:“等一下……这他妈不可能……桑德兹说的是你们需要我……”

   “我们需要你死,这也是一种需要。而桑德兹,我们会给他们应得的好处。”对方的回答来得干脆,浓浓的英国口音中挑不出分毫刻意的蛛丝马迹,乔治圆睁着眼,蹙眉时肌肉都由于懊悔自己的天真而抽搐,而面前的男人只是宛若最有毒的虚无一般站在他面前,在一个绝对会致命的距离里稳稳地举着无辜的金属。如果他现在拿起那把左轮开枪的话,桑德兹会冲进来吗?还是说先前的一切都是可以无限反转再反转的谎话,像现在这样?

  “祝您安息,荣格先生。”幽魂一般的男人吐出硫酸般的字句,而在与此同时,乔治从衣兜内掏出那把重到他几乎不能承受的左轮,朝着天花板扣下扳机。

   

  桑德兹一脚踹开大门时下意识地忽略了乔治投射过来的尖锐视线,不过就算他有意去探究对方目前的心情,想看透彻那种神色也是不可能的。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在几秒内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便是随之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宛若被封闭在真空中的他踏过坚实的水泥地,一脚踩入被烈火燃烧着的坟场,待到那些刺激褪去后,耳边噼啪作响的全是尸体被焚烧的热度。

  外界的声响总算是被桑德兹的大脑所受理,他能够听出一些熟悉的脚步声,有一些则不能,或许全是卡斯纳斯那边的人,在眼前混乱的黑暗里听声辨位变得异常的困难,但是桑德兹还是转转枪,率先辨别出了他最熟悉的仓惶的脚步声,拖拖踏踏,活像奋力逃脱什么束缚似的脚步声。

  桑德兹冲过去拎起乔治的领子,后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在感受到平日所熟悉的气息时又掐断了声音,桑德兹分了心去想乔治估计没回头看自己,毕竟他的手可以摸到乔治孱弱耷拉在后肩上的金发。

  “看来你确实失败了,对吧?”桑德兹咧开嘴角,其中却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嘲讽,他看不见乔治的表情,便擅自猜测那张受惊的脸上此时一定满是感激之情“往右边走,那边有个小门,你他妈就像个逃犯一样溜走就好了,切萨克会带着你,别给我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中了对方的神经,桑德兹察觉到乔治不安地躁动起来,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料想的距离近多了:“……这地上有很多东西……”

  “你难道认为我会摔倒吗?”桑德兹发力捏捏乔治的肩胛骨,隔着薄薄的衬衫,稍微有些咯手,他听见有什么重物撞击在塑料桶上的声音,引起里面液体的一阵晃荡,是汽油吗?“现在去找切萨克,别在这儿碍事了,滚开吧!”

  乔治叹了口气,桑德兹一直搭在对方肩上的手突然落入空气的怀抱。他又等了几秒,才拔出枪,回身朝着左侧方猛击,得到不知是谁的肉体倒地的反馈后跨步向前走去,一路上踩过两具已经开始迅速失温的尸体,好像不小心踩掉了其中一具的哪个身体部位,但是无所谓。

  很多人在惨叫,声音混乱到像从飞溅的油锅随机射击的热油,桑德兹听着那些人行走的声音,像他无数次做的那样,像他的生活逼迫他所做的那样——他开始想象。

  呼吸声,衣料摩挲声,偶尔出现的喊叫声,时常会有的倒地声,呻吟声啜泣声谩骂声惊叫声上膛声弹壳掉落声金属刮动声……以及被他捕捉到的,指挥声。

  他熟悉的,平稳而冷静,没有丝毫波动起伏的声音在小声地指挥。

  脑中构思的一切成了指引标,桑德兹握紧枪,朝着那声音的去向奔去,四处乱飞的子弹擦过他的皮肤刮出渗血的印痕。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便开枪射击,距离太近便随手拿起地上的什么东西向前挥,只要能中伤他人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攻击别人也被别人攻击,复杂的构成统统简化成原始的本能,开始剧烈的沸腾。

  距离已经很近了,桑德兹吐出嘴里的血,猜想自己一路杀过来时衣服估计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乔治看了一定会气得跳脚。他朝着那位应该被万众瞩目的主角扣下扳机,不意外地收入吃痛声为赞美,听上去对方还倒退了两步,但是远不到倒下的程度,桑德兹往右侧身躲过反击的弹药,随手捡起一根撬棍就朝对方扔过去。

  他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纠缠了多久,反正体感时间总是会被随意拉长或缩短。地面再踩上去时沾满了滑溜溜的汽油,刺激性直往头脑中劈砍,干扰判断,无论再怎么摸附近也没有可用的金属武器,桑德兹踏着爵士舞般的步伐,躲避时撞上或者撞断一具又一具倒地的尸体,满身的血污,脏器,以及那些死去灵魂的抱怨。

  对方似乎也已经精疲力尽,桑德兹推测现在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他握紧已经滚烫的枪柄,正准备乘胜追击,却猝不及防被什么液体迎头撞上,感觉像在大夏天掉进了南极冰河。已经无法再明晰的味道昭示着流体的身份,是汽油。

  汽油流过伤口时的剧痛让桑德兹猛然咬牙,连同神经一起颤动了一下,皮肤上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裂缝都难逃其咎,无一不被浸润苦果的润泽。对面似乎抓住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唯一活着的气息开始渐行渐远。桑德兹抬手倏然挥开挡在他眼前的湿漉漉卷发,毫不犹豫掏出打火机。

  现在地上满是汽油,即使对方身上没有沾上汽油,火焰烧起来后也会寸步难行。火焰烧起来又该怎么办?桑德兹慢慢移动着,推测着自己与后门的距离,似乎很近,他能够听到风声流动的呼啸,只要投出打火机,趁火焰烧到这里来之前,打开后门逃出去……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猛然拍掉桑德兹手中的打火机,紧紧攥着后者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拖着他向某个方向飞奔而去,桑德兹听见低声的咒骂,气喘吁吁的吸气与呼气,在头脑久违地因为震惊而全然死机之余,被乔治 荣格带着冲出了那片死地。

  

  在乔治开车时桑德兹如来时一般安静,已经不再敞亮的天空开始逐渐转为单一的灰。桑德兹活像已经死了一样,只让自己湿漉漉的卷发末梢对着乔治,车窗倒映出他墨镜上的建筑物的折射。乔治不时扭头用担心的目光扫视一圈桑德兹,之后便作罢。说实话乔治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路,那些弯弯绕绕毋庸置疑地刻进他的脑子,大抵是因为过度的恐惧明晰了记忆的缘故。他叹了口气,继续转动着方向盘,驱使汽车向临时的居所驶近。

  待到车辆停在门口,乔治拉下手刹,转过身去面对着桑德兹,开口正欲询问对方要不要自己帮忙拉开车门,但桑德兹却抢先一步,果决地自己推开车门,乔治甚至无法通过他关上车门的力度判断出他的想法,只好自讨没趣地耸耸肩,拔出一直插着的车钥匙放进口袋,跟着桑德兹的步伐跨进大门。

  乔治洗好的盘子还放在洗手台上,沙发上的凌乱和茶几上交叉摆放的酒瓶与包装袋让时间看上去没有悄然溜过的样子,桑德兹站在餐桌旁,掩藏在没开灯的黑暗中,乔治绕过他,弯身想捡起那些垃圾,桑德兹却忽然开了口。

  “你为什么救我?”桑德兹问。

  乔治蹙眉:“我以为这很明显呢,为了不让你去白白送死?”

  话音未落乔治便感受到一阵令人天旋地转的拉力,领口被揪紧的不安感他实在再熟悉不过,桑德兹几步跨过来,拎着乔治的领口狠狠将他撞上墙,金发此时起了些缓冲作用,让后脑勺不至于那么痛,在短暂的失重中乔治小小的痛呼出声,随即被猛烈的汽油味呛到几乎窒息。老天啊。

  桑德兹的脸近在咫尺,然而光源一点点消失溜走,那张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乔治也摸不清楚,只能捕捉到桑德兹急促的呼吸扎在自己的脖子上,隐约中辨别出桑德兹紧紧扭在一起的眉心,不同于往日任何一次展露的弧度,也从未出现在乔治的记忆中。

  “你他妈到底为什么救我?”桑德兹猛力摇动着乔治,咬牙切齿的声音却无意间溜进去一丝现在还不甚明晰的莫名情绪,乔治咽了口唾沫,略向后仰让头发全滑倒脑后去,不带半分遮掩的视线灼烧似地盯着桑德兹:“我为什么救你?你他妈猜猜看我为什么救个让我去送死的混球?你早就知道他们要的是我的命是不是?”

  桑德兹不置可否。他们靠得太近了,烈性液体的刺激与弥漫开的火气互相叠加,在本就高昂的温度中几乎要把肌肤都融化掉,滴答滴答地在地上流成一摊。“我改变主意了,没让你去送死。”桑德兹不以为然地回答,轻浮的无谓倏然间挑起了乔治存封的怒火,他反手揪过桑德兹破破烂烂的领口,死命地攥在手心里:“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一开始打算让我去死还他妈的称之为合作?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呢?凭什么我的生命要由你来定夺?你他妈以为你算谁啊?啊?”

  在乔治扯上那块布料时桑德兹“啧”了一声,快步向后退去想挣开乔治的蛮缠,然而乔治确实是发了狠劲儿,不依不饶地追过去,活像要握住那块破布勒死桑德兹似的。桑德兹皱眉伸手妄图把乔治的手扒开,然而他放了太多重心在后者身上,猛然松手时蓦然见坠入一片下坠的失重感。维持着他们的平衡被狠狠劈砍成两半,又被碾碎成四块儿,宛若碎了一地的玻璃一样扎得他们生疼,桑德兹向后倒去,一直到后脑被冰凉与光滑接了个正着,同时也撞起火燎的神经。

   桑德兹被乔治发力压在餐桌上,后者的双手仍紧紧贴着桑德兹的衣领,桑德兹的颧骨触碰到乔治垂落下来的长发末梢,卷曲的,轻柔的,他甚至想象得出乔治瞪圆的眼睛,想象得出乔治紧紧咬着下唇直到泛白的激动,桑德兹朗声作答,音调高得足够被划分进噪声的范围:“随你怎么想,我是知道卡斯纳斯要你死不错,但是你他妈现在不是还站在这里吗?该死!你不是还没死吗?难道你很信任我?开什么玩笑?你个狗娘养的到底为什么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要把那混蛋杀个彻头彻尾了你个蠢货!”

  “那又怎么样?你他妈没想过你的处境吗?火烧起来了你怎么办?真他妈搞不懂你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乔治不甘示弱扯开嗓子压回桑德兹的控诉,极限的拉扯让喉咙割断似的痛“你能掌控我的生命,我就不能掌控你的?别开玩笑了!凭什么要浪费你和我的生命在这些操蛋事上面!”

  所有的怒吼都一溜烟钻进桑德兹耳中,他还未回应,左面颊就与乔治的手指骨节对了个严实,乔治一拳揍上桑德兹的脸,后者则发誓即便痛得血管轰鸣,耳边仍旧传过了一声依稀可辨的嘶哑啜泣。桑德兹咬紧下牙,在被搅成面糊一般的脑子里放弃了所有称得上斟酌的选择,他一把抽出乔治别在腰间的左轮,蹦出半刻薄半恼怒的尖笑:“你认为你能掌控我的生命吗?那这样呢?啊?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救我有什么意义?嗯?”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幅景象诡谲地与不久前的景象重合,然而乔治此时无比笃定那里面填充了真枪实弹,他瞪大眼“你他妈的大义英雄?我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乔治 荣格?”桑德兹大笑着仰起下颔,在那持续不断的嘲笑中乔治却捕捉到方才没能弄懂的情绪,那是一种困惑的苦痛。桑德兹在退却,桑德兹在绞尽脑汁想弄懂,桑德兹在……害怕触碰。他在追求一种单一的反馈,他在这其中缓慢地掐合从来不会愈合的创口。

  乔治用尽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抬起手,在桑德兹扣下扳机的瞬间撞开那把枪。颇具分量的金属在空中划过一种弧度,随后无声无息地摊在沙发上。没有子弹射出,桑德兹好运地占了空的那一匣。

  桑德兹趁机推开乔治的钳制一把站直身子,乔治被他的力气推得倒退两步,肩胛骨与水泥墙碰得清脆,一直到桑德兹一拳捶上桌子,厉声怒吼叫他闭嘴,乔治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呆呆地掉泪。

  “我不能在这儿失掉你。我们之间不该这样。”乔治说。

  桑德兹沉默片刻。在仓惶的夜色中谁也触摸不到谁,在薄雾中谁也看不见谁。乔治只是看着那个桑德兹的轮廓,涨潮一样的寂静涌起后干涸。

  “你知道吗。”最后桑德兹开口“其实我还情愿你恨我,这样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会他妈的轻松一点了。”

  说罢他绕过乔治,虚饰出的稳定轻而易举地裹挟住他,让那个身形走回房间。乔治看了那个方向许久,最后垂首抹去不带任何味道的眼泪,摸索着开了灯。



一些碎碎念与剧情补充:

关于那个伪装卡斯纳斯的男人……如果大家想知道的话 真名叫莫里,他并没有把自己是假冒的卡斯纳斯这一点告诉桑德兹,会说出那些话是在试探乔治与桑德兹之间的关系

桑德兹在和他认为的卡斯纳斯进行商谈时,对方给出的条件“如果你能把乔治荣格搞来让我们杀掉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话我们就可以谈”,目标一开始就是乔治,而会提出这个条件也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桑德兹在暗中追踪乔治这件事……但是桑德兹认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原本打算让乔治在约定好的日子去送死但是桑德兹认为乔治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会让自己往后的路更顺利,临时把计划改成了杀掉卡斯纳斯,其中也有不想让乔治死掉的意味在里面。

  桑德兹非常喜欢捞乔治看电影,虽然桑德兹看不到,但是他喜欢听乔治对每个节目的评价

以上…………总之……祝大家2023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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